需要用什么额外的话做出解释了。
那道身影仍显单薄,越是走近也越觉面容稚嫩,可这张脸上,却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成熟以及魄力,纵然此刻布衣加身,仍是第一眼便能叫人看中,这正是此间的主人!
桓玄也猛然意识到,她方才交到侍从手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。
那或许要比任何一句话,都更是一个下马威,也在再度提醒着他,他到底晚了多少步。
正在王神爱踏上“田埂”之际,桓玄俯首而跪:“微臣桓玄,前来向陛下告罪。”
一只还带着泥土的手扶住了他的臂膀,“楚侯只是来晚了,何罪之有啊?”
桓玄眼神一震,愕然抬眸:“……楚侯?”
这称呼……为何是楚侯!
他昔日继承父亲的爵位,受封南郡公,乃是这天下异姓功臣的最高封爵,一句楚侯,于他而言是降爵。
但既是效忠新朝,他必然不会在意这个,他只是不明白,为何兜兜转转,还是这个“楚”字!
“楚侯不好吗?”王神爱神容淡淡,望着起身的桓玄说道,“战国末年,有一句相当出名的话,叫做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。如今本属中原王朝的关中被羌人所占,甚至立国称帝,号为秦国,我有意令你领兵进攻关中,为何不能取一个楚字呢?”
桓玄怔怔:“陛下……”
王神爱微笑:“桓将军,朕非言而无信之人。当日送你的上策,也并未变过。只是这一次——”
“你不能自立门户了。”
第38章 人有难算之风云
不能自立门户……它算一种惩罚吗?
桓玄被王神爱扶起的时候,有些恍惚地在想。
这句话太过于轻描淡写了!
他先是起兵杀了殷仲堪,又被天幕曝光了那麽多未来做的事,与屡次鞭尸无异,建康百姓乃至于天下人看他,或许都会多一份偏见。
可在真正受到过伤害、如今也要费心劝服他的王神爱这里,却只得到了这样一句简单的限制。
哪怕余光瞧见,那头研究耕作农具的众人并未看向这头,他依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:“陛下就不怕,对我轻拿轻放,有损自己的威严吗?”
“你是说,一个谋朝篡位之人,最需要将上下清洗一番。”
桓玄下颌微紧:“……是。”
“可这件事我不是已经做了吗?”王神爱莞尔,“以王珣、谢琰为代表的官员被杀,其余朝堂命官分门别类,这是其一,至于其二。”
她松开了桓玄的手,负手顺着田埂而前,见桓玄跟了上来方才说道:“将军来得迟,还是吴会的战报先送入了建康,我也不妨转达一二。吴郡虞氏、朱氏要员都被诛杀,搜捕出隐户逾三千人,以主家谋逆、隐户入籍告终。会稽内史王凝之不思反省,明知能力不足也拒不辞官,反而在听闻朕登基的消息后,意图举兵反叛,同样被诛杀,落得一个枭首示众的结果。”
“征讨王凝之的将领孙恩虽有擅作决断,募招百姓入伍充军之过,但事急从权,及时拦阻会稽叛军,仍按官升一等嘉奖。那麽,将军怎麽看那头的情况?”
桓玄沉默徐行。
天幕的历史上,江东世家是因他的动手遭到上下清洗,而现在有了另外一个更为直接的动手理由:皇帝已经换了,他们能不能接受,不能接受,那就是一个“死”字。
这显然不是一位会被士族舆论捆缚手脚的帝王。
她明明出奇的年轻,却也出奇的强硬。
“……陛下是说,我未与您拔刀相向,自然不必获罪。”
他动不了手,无法悍然攻破建康,选择悖逆天幕而行,又恰恰是王神爱一步步算计、威逼利诱的结果。
一个已经落在掌心的猎物,确实不必非要将他掐死。
多让人唏嘘的一个答案……
可下一刻,他便瞧见王神爱回过了头来。
那抹坦荡的目光中,正映照着一个迷茫之人的身影,让他的思绪忽然凝固在了深海当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