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”
裴钱答:“读书人打架不行呗。”
钟魁压低嗓音,神秘兮兮道:“这句话的真正意思,是君子只要动口,对方就已经死翘翘了。”
裴钱问道:“君子吵架这么厉害难道还能骂死人”
钟魁一只脚踩在长凳上,满脸得意,挑挑眉,示意小女孩给自己倒酒,然后自己才会给出真相。
裴钱翻了个白眼,满是嫌弃,她那张黝黑小脸上分明写着“你算哪根葱”。
钟魁也不恼,伸出手指点了点黑炭似的小丫头,笑哈哈道:“就你不喜欢吃亏。”
裴钱倒是气恼了,站起身,弯腰一巴掌拍掉钟魁的手指。
钟魁摆动身躯,就要对着裴钱指指点点,裴钱就在那边一直挥动手掌。
站在远处柜台的九娘看着钟魁,一点不觉得一个大老爷们的童心未泯,是值得让女子刮目相看的好。不过既然钟魁能够如此,应该不是多坏的人。
裴钱没碰到过如此不要脸的读书人,她累得气喘吁吁,坐回原位,讥笑道:“既然君子这么厉害,那为什么还说宁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”
钟魁微笑道:“那是因为没遇上我。”
裴钱扯动嘴角,不屑道:“你就胡诌吧,你读过的书,能有我爹多”
钟魁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,无言以对,好像无颜面对那些神台上的圣贤夫子们,颓然道:“算我输了。”
陈平安走到九娘那边,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。九娘这次没有推脱,这二三十两银子,既然眼前这位姚氏恩人愿意给,她就只好收下。她苦笑道:“陈公子,此次入京,希望能够帮我稍稍照顾一下岭之,她性子傲,确实不讨喜,公子多迁就,就当我得寸进尺了。”
陈平安点头答应下来,然后笑着伸出手。九娘一头雾水。
陈平安笑道:“照顾姚姑娘的酬劳,没个二三十两银子,说不过去。”
九娘已经好些年没笑得这么开怀,将银子重重拍在陈平安手心,乐不可支道:“哎哟,不承想公子还是个精明的买卖人!”
陈平安还真收起了银子,打趣道:“出门在外,需要生财有道。”
钟魁转头看着九娘与陈平安的其乐融融,朝灶房那边使劲嚷嚷道:“等会儿早饭上桌,记得给我上碗陈醋,要大碗的!”
众人吃过了早饭,客栈外边官道上马蹄声阵阵,越来越清晰。
离别在即。
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事,对钟魁试探性问道:“能不能帮我写一副春联”
陈平安心想,眼前的青衫书生,好歹是一位书院君子,想必笔墨极佳,就当给自己来年先讨个好兆头。
钟魁眼睛一亮,问道:“给钱不”
九娘气笑道:“你掉钱眼里了”
钟魁悻悻然,屁颠屁颠跑到柜台那边,搓手道:“九娘,笔墨伺候。”
九娘赏了个白眼,道:“你一个账房先生,自己找不到”
客栈有笔墨与裁剪为空白春联的红纸,以往过年,都是老驼背亲自动手,他写得一手好字,毕竟是姚镇的三弟。姚氏虽是边关行伍中的豪阀大族,可是对于诗词文章,并不怠慢。行军布阵,兵法韬略,姚氏子弟若真是一个个粗鄙武人,可胜任不了。
陈平安说不用准备笔墨,他有。说这话之前,他就已经悄然翻转手腕,从方寸物中取出了那支小雪锥。
裴钱很谄媚地去接过那对春联红纸,铺在一张酒桌上。她不忘叮嘱站在桌前卷袖子的钟魁:“你可要多用点心,写得好些,以后要挂我家门墙上的!”
朱敛四人,都凑了过来,很好奇这位君子会写什么。
至于陈平安如何弄来的毛笔,又为何不用蘸墨就能书写,九娘假装什么都没看到。
钟魁接过笔后,气沉丹田,神色肃穆,轻喝一声,笔走龙蛇,写下了五个字。
字很正便是了,风骨气韵之类的,似乎还谈不上,内容是“笔落惊风雨”。
显而易见,这不是春联该有的文字,倒像是钟魁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,就使劲抖搂自己的书生身份。
朱敛一直佝偻着端详那五个字,笑眯眯的。
隋右边已经转过头去,望向客栈大门那边,姚家人很快就要到了。
九娘面无表情道:“小瘸子,去拿扫帚来,有人皮痒。”
钟魁一脸无辜道:“别啊,我很用心写了。实在不行,我再写一副,桌上这两张春联底子的钱,算我头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