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娥是个女子,不能像男人那般寒窗苦读考取功名,要想改变命运,只能通过嫁人。若说原来她有富贵之相,倒是有几分可信,可现在她落魄到这般田地,未来的日子朝不保夕。
于是苦笑了一声,道:“大师怕是看错了。”
老和尚摇了摇头道:“贫僧此生相人无数,从未出过差错,姑娘这般品貌,贫僧第一次见。贫僧可以断定,姑娘乃是后妃之相。”
简直就是无稽之谈!
皇帝的一旨圣谕,割断了她与京师的所有联系。寻常人尚且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更何况是掌管庙堂的天子。她对后妃之望一点儿也没有,却在心底生出了对老和尚的感激。低谷之时能有人这样安慰她,不亚于雪中送炭。
她在庙里住了三天,也干了三天的活儿。老和尚给了她一些干饼,叫她拿着路上吃。
刘娥谢过老和尚,走出了庙门。当她抬首四顾的时候,悲哀地发现自己无处可去。只好随便选了一条路,茫然无措地走着。
心都要碎了。
忽然间,前方传来了“哼唧”“哼唧”的声音。她定睛一看,发现有个人倒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,好像是被捕兽夹夹到,夹伤了腿。鲜血正从那人的腿上渗出来,看起来很是凄惨。一时不忍,想要过去帮他把夹子打开。
可才挨近那个人,就见那人转过身来,脱掉带血的外衫,快速蹿起,将她结结实实地扑倒。刘娥心中害怕,双脚并用地踢打。那人吃痛,闷哼了一声,却不松手,抱着她往下坡滚去。在滚的过程中,刘娥发现这人的身体竟莫名熟悉。
对方将她搂在胸前,搂得很紧,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脸。然而她平生只与一人有过肌肤之亲,对他的每一处骨骼都了如指掌。他哪里有肉,哪里硌得慌,她全都知道。在晕头转向的翻滚之中,她试探着叫他:“王爷。”
赵元休轻轻地“嘘”了一声,叫她不要说话。
两人落入了一个地洞之中。
骨头都要散架了。
幸好地上铺满了柔软的干草,才不至于摔断腿。刘娥揉了揉晕乎乎的头站起来,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脏兮兮的人。待看清以后,她难以置信地叫起来:“王爷,真的是你!你怎么来了?”
赵元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道:“怎么不能是我?”
“可那日在大殿之上,你分明……”
赵元休叹了口气道:“刘娥,若我说我从未想过赶你走,你信不信?”
刘娥呆住了。
赵元休继续道:“父皇心胸狭窄,眼里容不下人,更害怕有人如他年轻时一般,觊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。世间万物皆只能由他施与,却不能任人争夺。若你担罪,便只是民女邀宠献媚之过,若揭发奶娘,那就是谋权的死罪。”
刘娥倒退了两步:“这么说,你由始至终都知道我是冤枉的,只不过不忍心见到奶娘身死,所以将罪责全部推到了我的身上……”
赵元休不敢正眼看她:“是。”
刘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,继续追问:“为了不与她死别,你选择与我生离?”
赵元休轻声道:“嗯。”
他知道自己伤了刘娥的心,做好了被她臭骂一顿的准备,当初在柴房之中,她就是那般伶牙俐齿。又或者她抓他挠他,他也绝不还手。可等了半天,什么也没有等到。抬起头来,看见刘娥咧嘴在笑。
他觉得刘娥的这个笑容有些不对头,伸手想要抱她。刘娥向后一避,那原本压抑着的笑容彻底释放。
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眼泪都快流下来,到后来笑声渐小,一摸,满脸都是泪珠儿。
赵元休在她脸上看到了不甘,看到了克制脆弱的倔强。他不放心地唤她的名字:“刘娥……”
刘娥却摆了摆手,道:“王爷不必解释,民女都懂。人有亲疏远近之分,事有轻重缓急之别,民女既非王爷亲近之人,民女之事也非举足轻重之大事,王爷做此选择,再正确不过。只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