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王赵元佐,襄王长兄,未来太子,刘娥知道。可这魏王赵廷美,却比两兄弟高了一个辈分。
他是太祖赵匡胤四弟,亦是当今圣上赵光义的亲弟弟。论资排辈,襄王得叫他一声四叔。若不是丫鬟把魏王和楚王放一块儿说,她根本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魏王的身上。
电光石火间,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——
周统领口中乱贼,正是魏王赵廷美。
魏王叛乱身死,皇上全城搜捕魏王余孽。然而这一次只是一个阴谋,一个巩固皇权的阴谋。
魏王是冤枉的,这一切全是皇上设计加害。他忌惮魏王,处心积虑地除掉他,却又贪图贤名,故而给魏王冠上了一个造反的名头。
楚王赵元佐为人正直,替四叔伸冤,伸冤不成,终致疯癫。
这一切听起来是多么荒谬,却又顺理成章。
襄王大受打击,却碍于操纵者是自己的父皇,无计可施,只能怨天恨地怪自己。浑身上下,充满了戾气和衰气。
刘娥的故事讲完了。她侧头看着赵元休:“民女讲得可对?”
赵元休已说不出话来。
在这女子面前,他就像被脱光了衣服似的无处可遁。她的眼睛真毒,把他窥视得一清二楚,心思更是厉害,凭着小小几个事件就能还原全部真相。
不管从前如何,这一刻他对刘娥的感觉只有一个字——服!
他叹服她的智慧和勇敢,忽然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。
蓄了太久的洪水想要倾闸而出。
他想告诉她,他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脆弱。她所了解的,只不过是他十六年悲剧的一部分。
于是,赵元休点了点头道:“对,也不尽然对。”
刘娥眼里升起了光:“民女愿洗耳恭听。”
赵元休的思绪回到很久以前,仿佛把整个人都放空了,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声音说:“你可曾听说过金匮之盟?”
刘娥自然听过。不只是她,整个大宋的子民都听过。
已逝的昭宪太后生前育有三子,分别是长子赵匡胤、次子赵匡义、四子赵匡美。后赵匡胤即位,为避皇帝圣讳,赵匡义改名赵光义,赵匡美改名赵廷美。
建隆二年,杜太后病危,想到正是柴荣壮年病逝,幼子登基,才叫自己的大儿子捡了个大便宜,拾得人家辛苦打下的江山。怕历史重演,于是叫上赵匡胤和赵光义两兄弟,相约写下盟誓,置于金匣之中。
盟约内容十分简单,只有短短一句话——太祖传之光义,光义传之廷美,而廷美复传之太祖次子德昭。
由宰相赵普书写,以作人证。
如今听襄王提起,事情仿佛没这么简单。她迟疑着,说出了心中所惑:“难道,这一切全是假的?”
赵元休“霍”的一声站起来,言语激动:“自然是假的,那赵普早已倒戈父亲!金匮之盟就是一场骗局,斧声烛影才是荒唐真相!”
“开宝九年,皇伯伯病势缠绵。某天夜里大太监王继恩前来叩门,说是皇上召见,父亲听后,匆忙离去。当夜皇伯伯就去了,父亲于次日迫不及待地登基。众人都觉皇伯伯走得离奇,却无人敢说,就连伯母宋皇后见了父亲,都只能怯怯地称一声‘官家’。只有我大哥找到了当时在殿外伺候的一个小太监,威逼加利诱,才探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。”
“原来当夜皇伯伯与父亲产生了巨大分歧,吵了起来。因皇伯伯气弱,父亲又故意压着声音,所以小太监听不清楚。然而他却借着烛光,看到皇伯伯取过镇纸砸向父亲,父亲往一边闪避,然后便没了动静。我皇伯伯一向厚待父亲,怎会轻易拿东西砸人?既已砸了,又怎会轻易传位?而最重要的是,那一年堂兄德昭已年满廿五,非是幼子,就算金匮之盟是真,也已作不得数。我父亲他为了皇位,竟亲手杀害胞兄……”
赵元休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,眼里已有泪花。
他背过身去,不让刘娥看到他此刻的狼狈。
“这还不止……五年前,他严词痛斥堂兄德昭,言语中暗示堂兄想要篡位,堂兄惶恐,回府后自刎而死。可笑父皇抱着堂兄的尸体大哭一场,又行追封又风光大葬。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,掩盖他那龌龊心思!”
“两年后,德昭堂兄尸骨未寒,德芳堂兄也‘病逝’了。你信吗?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,说病逝就病逝!可怜我皇伯伯一生四子,二子早夭,剩下两个,全都折在了我父皇手里!可只除掉这些人哪够啊,他怕四叔学他‘兄死弟及’……后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