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履薄冰做了十几年太子,即使在东宫,陆迟也很少有熟睡的时候。更别提他如今正被通缉,还身处梁府这个还没有被自己牢牢掌控的地方。虽称不上枕戈待旦,却也时刻警醒着。
因此梁盈一踏入紫薇苑陆迟就清醒过来。
对于来者是谁,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:他那几个“好兄弟”派来的刺客;梁有财识破他的身份,打算悄悄将他捆了送去官府邀功;季清背叛他,倒戈了……
不过很快他又将这些情况统统推翻:来人的脚步声很大,并且对方好像很犹豫,每每走到房门前便退了回去,却也不离开,只是来来回回走个不停。
陆迟当即就猜到来人的身份。
他将匕首收回鞘中藏进衣袖,打开房门,依靠在门扉上,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:“圆圆找我有什么事?”
“时宴!”见到他的瞬间,梁盈眼睛仿佛被光点亮,眉间满是惊喜。
她在室外磨蹭了好一段时间,两颊被冻得有些红。得益于【美白液】的功劳,她的脸白嫩了不少,瞧着白里透红的,可怜可爱。
“我们一起去花枝巷吧,今日是初八,要……”梁盈自顾自地说道,走近时才看到陆迟脸上的倦意,一箩筐的话哽在喉咙里。
陆迟揉了揉眉心,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:“织女坊报名开始了。”
“对。”梁盈点点头,突然发觉过来,惊讶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要不是珍珠提醒,她这个主导人都快忘了这茬子事儿。陆迟平日里要读书,这些天溯州的公子哥们轮番邀他去游玩,学习社交占据他所有的时间,他竟然还记着这件事!
“圆圆现在就打算去?”陆迟看了下天色,此时天空刚泛起鱼肚白,“似乎有些早……”
虽说从长宁街到城北的花枝巷要花费不少时间,但这也太早了些。
陆迟摩挲着指节。他早就猜到梁盈会亲自去织女坊看看情况,也猜到她定会来找自己,却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就起来。
要知道,梁盈可是个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的人!
梁盈连忙摆手,说道:“没事没事,你回去再睡会,我自己去就好了。”
“圆圆可否等我一刻钟?”
梁盈这才注意到陆迟的衣着。只见他穿着寝衣,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披风,绸缎般的头发瀑布般倾泻而下。熹微的晨光下,他不再是平日里君子模样,身上添了几分慵懒随性。
虽说过了年,天气也没立即转暖,天还是一样的冷,清晨尤甚。
梁盈一把取下身上厚重的斗篷,不由分说地盖在对方身上,自己却被冻得哆嗦了一下:“快进去吧,外面好冷。”
骤然被陌生的气息包围,陆迟人都僵住了。
时下熏香盛行,用在衣物上的熏香也五花八门,不单女人的衣服熏香,男人的衣服也熏。
当初陆迟的太子之位虽说摇摇欲坠,却也是行过册封礼的太子,日常要出席宴会。宴会很隆重,出席的人各个熏香,那香气混杂在一起便显得刺鼻。陆迟五感灵敏,不免被熏得头疼。
他原以为自己是不喜熏香的。可他对梁盈斗篷上的香气却生不起半点厌恶之心。
那是一种浅淡的橘子香气,清爽热烈……
梁盈把他推进屋里,眼尖地看到床边的桌子上有本看不清名字的书,只当是她温书到很晚,连忙说道:“快回去再睡会,睡眠不足脑袋会很疼的。”
“都是我不好,那么早把你吵醒。”
陆迟温声道:“圆圆不必自责,我平日也是这个时间起来。”
梁盈回想起他一天的行程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,问道:“你不累吗?”
陆迟呼吸停滞了一瞬,移开眼神:“……习惯了。”
太子,未来的天子,有承袭宗庙之责。他自记事起就是太子,所有人都在告诉他:身居高位当以天下人为重。没有人在乎他累不累,只关心他这个太子合不合格。
上有父皇意欲改立太子,下有不安分的兄弟虎视眈眈。自从他的外祖父老燕北王萧策病危,他这太子之位更是摇摇欲坠……
他是东宫主人,也是东宫属臣的主君,他需得稳住局面,不可露出疲态。
“说什么傻话呢,哪有人会对习惯劳累啊,那不是受虐狂嘛。”梁盈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,“累了就躺着,吹吹风看看云,管他什么破事,就摆烂~”
“摆烂?”
“对,摆烂。”梁盈理所当然道。